Sunday, December 18, 2005

又說話,又作伴 (黃芝婷寄自紐約)


常常因為前一天夜裡說了太多話,一早朋友打電話來時仍在睡夢中,朋友便以為我一定又是夜裡趕稿而遲睡了。我說不是的,是因為和先生說了太多話,凌晨三點鐘才入睡。朋友說怎麼這麼多話說呀,她和她先生結婚半年後,所有的話就說完了。現在,除了小孩的事,早就沒話說了。
同樣的話,我的母親也說過。我想那是因為我的父親原就不多話,也可能是因老夫老妻就應該是這樣吧。但,不是的。有些朋友結婚、離婚、再結婚,才新婚不久,也一樣就把話說完了。
鄰居一對老夫婦,每天總是有說有笑、笑臉迎人。黃昏時候,也總會看見他們散步的身影。有一次與他們相遇,老先生說起當年那場一連開了三天、盛況空前的胡士脫(Woodstock)搖滾音樂會便如癡如醉。那是六○年代美國搖滾音樂的黃金時期,也是民權、反戰、吶喊及心靈解放大大覺醒的年代。Joe Cocker、Jimi Hendrix等都是他心底永恆的偶像。老太太則深深懷念著,一九八○年被刺殺身亡的披頭四主唱約翰‧藍儂。他們彼此分享珍藏著往日流水般的美麗記憶。
更有趣的是,每年秋天,老太太都會陪老先生去胡士脫參加一年一度的電影節,回味舊時光。胡士脫在紐約上州,開車約兩個多小時。那兒如今已成了充滿藝術及音樂氣息的小鎮。每年初冬,老先生也會陪老太太去曼哈坦中央公園的草莓園(Strawberry Fields)悼念藍儂。草莓園中央一個灰白相間的馬賽克圖形中心雕刻著一個字:Imagine。老太太說,那是藍儂最出名、她最懷念的歌曲之一。他們幾乎無所不談,像朋友一樣,從來不覺有什麼不妥當。
是啊,除了喋喋不休的叨念,或說人是非,伴侶間有什麼不能說的呢,又怎麼會沒話說了呢?作家張曼娟在新書《不說話,只作伴》中說:「我們說了這麼多的話,關於過去,關於現在,關於未來。然而,過去已消逝,現在變化著,未來不可知。說話,愈來愈不重要了。感情到後來,都會走到沒有太多話好說的境界吧。不過就是並著肩走一走,牽著手坐一坐,安安靜靜地看著廊前的曇花在黑夜裡陡然綻放。不說話,我們才能聆聽彼此。」是的,沉默有時候反倒是彼此交換心靈最美好的溝通方式。但是,能夠完全放心地交流與交付心中的話,是另一種暢快的幸福。
我長久來始終堅信《聖經》說「夫妻一體」。如何才能在兩個人、一顆心,兩個自我、一個整體中,找到美好與融洽呢?能「又說話,又作伴」,能彼此明白懂得分享「兩個人的寧靜與沉默」,能隨時自「繁華與喧囂中抽離出來,退至恬靜的角落」?
因為只有在寂靜裡才能安頓好一個無缺憾的自己。即使是在超忙碌的瑣碎生活中,也不該縮小內在的疆界。我和先生說,朋友說我們怎麼這麼多話說呢。先生說,告訴妳的朋友,要她「把世界的聲音關小些」,她就可放心地「又說話,又作伴」。太多世界的言語擠壓了聆聽的空間,讓我們失去安靜的能力。我只怕這樣抽象的說法,朋友會聽迷糊了,因此想了又想還是寫下來較好吧!

This article is written by Cecilia CHIAM and shared by James CHIAM from New Yor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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